歷史上的今天:Uongʉ e Yatauyungana 高一生逝世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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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有許多名字和身份──在世時,他的鄒語名字是 Uongʉ e Yatauyungana;日語名字是矢多一夫、矢多一生;漢語名字 #高一生;逝世時,中華民國政府誣陷其貪汙;後世文獻與紀念,則稱其為「部落菁英」、「阿里山鄒族的先覺者」。

無庸置疑地,他是個才華洋溢的人,在日治時期受到日本殖民政府栽培、當作政策宣傳的成績。然而,他的命運,正如臺灣近代史一般,在殖民政權更迭之下沉浮,理想難以實踐;但是 Uongʉ e Yatauyungana 對家鄉與土地的凝視,永遠不曾飄忽轉移。

▍心懷族人的才華者,奠定鄒族研究重要基礎

1908 年,Uongʉ e Yatauyungana,漢名「高一生」,出生於嘉義,曾文溪上游的鄒族特富野大社石埔有小社。

生於日治時期的他,就讀達邦蕃童教育所、嘉義尋常高等小學,成績優異斐然,獲得《#臺灣日日新報》報導「勝於內地人(內地人を凌く)」。其日名「矢多一生」,「一生」即為鄒族首位接受高等教育的學生之意。1924 年,保送入學臺南師範學校。

音樂、文學、教育、政治,甚至是人類學,皆是 Uongʉ e Yatauyungana 所精通的領域。1927 年協助尼古拉.亞歷山大.聶甫斯基(Н.А. Невский)完成世界上第一本記錄鄒族語言、文化的書籍;其 1933 年在人類學雜誌《ドルメン 》(Dolmen)發表的〈阿里山蕃がトフヤ族タパグ族に分れた由来〉(阿里山蕃特富野族和達邦族分開的緣由);種種研究著作以及多首音樂作品,都是 Uongʉ e Yatauyungana 心繫族群、族人的展現,也為鄒族研究與歷史貢獻重要文獻。

▍心存部落利益,卻被中華民國政權誣陷、槍殺

二戰過後,舊的殖民政府離去,新的殖民勢力到來。Uongʉ e Yatauyungana 成為吳鳳鄉(今阿里山鄉)首任官派鄉長,兼任達邦駐在所所長。關懷族人的他,終於有公職可以為族人教育、文化保存與社會地位盡更大的努力。

短短數年,中華民國殖民威權的橫行與腐敗,終於積累出了 1947 年的二二八事件。緝菸事件不久,二二八事件處理委員會聯絡,希望 Uongʉ e Yatauyungana 可以出面維持嘉義治安。斟酌情勢後,Uongʉ e Yatauyungana 同意族人協助紅毛埤彈藥庫的攻佔、水上機場的圍堵,也在考量部落利弊後,收容前來尋求庇護的臺南縣長袁國欽。

後來 Uongʉ e Yatauyungana 專注於部落公共事務時,卻遭控勾結匪黨,當時國防部總政治部主任蔣經國「傳喚接見」、保安司令部的密切監視,中華民國抹滅社會菁英的意圖並不掩飾。

確實,Uongʉ e Yatauyungana、Yapasuyongʉ e Yulunana(湯守仁)、Losin Watan (林瑞昌)等當時具有聲望的人,曾與共產黨有所接觸,但也是在部落生存權衡下,不得不與共產黨抱持著適當的聯繫與距離。當然,這些在中華民國政權來看,全都是罪犯的說詞。

保安司令部以各種名義羅織其罪名,甚至規劃「高一生等貪污案行動辦法」,終於在 1952 年以貪污罪、匪諜集會叛亂等,將 Uongʉ e Yatauyungana、Yapasuyongʉ e Yulunana、Losin Watan 等人判處死刑。

沒想到,生命的強奪並不能阻止中華民國威權政府的持續詆毀與栽贓。

情治人員在吳鳳鄉發放傳單,上頭寫的「以籌辦新美農場為由,高一生等人分蝕三十餘萬元」、「吞沒稻穀種子九千餘斤」等控訴,竟然都是保安司令部為了根除 Uongʉ e Yatauyungana 與志同道合夥伴的影響力,而扭曲出來的事實:

「想不到本鄉鄉長高一生不顧天良,存心欺瞞全鄉同胞,勾結部下把政府歷年撥歸本鄉的大量建設金錢,用卑污惡毒的手段從中霸佔,使原來應該分給全体同胞享受的利益,統統落到他們幾個人的私囊。」⋯⋯

1954 年,Uongʉ e Yatauyungana 死在中華民國政權的槍下。而其家人,也從此背負污名,在嘲諷、欺辱和異樣眼光中度日。

▍「#高山自治」的主張何時成真──淺談原住民族轉型正義



臺灣的原住民應為主人公,我等高山族,數百年間一直對當時的政府表達忠誠。但儘管如此,平常時,被侮辱為生蕃或蕃人;到要訴諸武力,一部分平地人野心家、革命家就煽動說山裡的人是勇敢的或正義的強者。我們變成平地人避開的工具,不僅成為可憐的犧牲者,也背負土匪的罪名,而遭到討伐。

──「高山自治邀請函」附記,1947 年 03 月 17 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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歷史洪流浩浩湯湯,臺灣原住民族的臉孔卻在政權更迭過程中日漸被抹去。

在臺灣島立足的外來政權,為了方便政權管理,族人的名字從「生番/熟番」、「高砂族/平埔族」、「山地同胞」,至現在採用的「原住民族」,族人的言語與身影在帝國與政權的殖民之下被抹滅,以一個統一的名詞代稱之,卻選擇性地無視了各族、各部落之間的文化多元性。

在漢人本位的歷史詮釋之下,原住民族往往成為被支配的客體、戰爭中被政權動員的士兵、被「開化」和「施恩」的。部落的各種掙扎,也被扁平地歸類為同一態度,或被抹上特定色彩。

臺灣民主化後,「#正名權、土地權、自治權」、「#還我土地」、「#原住民族轉型正義」等原住民族運動,皆強調原住民族作為臺灣歷史與轉型正義中的主體,而非從旁協助或是為政權所操控,且應建立原住民族史觀的歷史脈絡、釐清歷史真相。

Uongʉ e Yatauyungana 與安猛川,化名「矢多一生」與「安井猛」,早在 1947 年就起草「高山自治」的架構與理想。Uongʉ e Yatauyungana、Yapasuyongʉ e Yulunana、Losin Watan 等時任公職或具有聲望的族人,也是心存部落利益、在外部政權動盪的同時,企圖爭取原住民族獨立自治。

── 然而,他們的理想,在中華民國與中國國民黨威權統治之下,遲了將近五十年才逐漸開始被討論。

Uongʉ e Yatauyungana 被羈押在「臺北市青島東路三號軍法處看守所」時,撰寫超過六十封家書寄回阿里山上的家中。最後一封家書的末幾句,以日文書寫,經鄒語翻譯後如下:

「i’o mazozoyx ho mahuhupa, ta’u la acxha so’ext’xca no piepia’u, tav’a so la phieni ‘o papai!」(在田間、在山中,我的魂魄時時刻刻陪伴著。水田不要賣。)

#歷史上的今天 #Uongʉ_e_Yatauyungana #高一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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