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俊明(1929年6月6日-2019年2月14日),出生於台南的基督教家庭,家中排行第十二,是一名基督教牧師,為台灣基督教長老教會第一代傳道師高長之孫。幼時赴日讀書,歷經戰爭的殘酷後開始思考生命及人生的意義。返台之後,進入長榮中學、台南神學院就讀,參與教會活動,延續家學淵源。
一心想創辦孤兒院的高俊明從神學院畢業後,因緣際會之下進入山地傳道,向原住民傳福音,從此立志為人服務,成為一名牧師。而後為培育原住民傳教師,擔任玉山神學院院長十三年。
卸除院長職務後,高俊明獲選為長老教會總會總幹事,期間適逢聯合國大會通過第2758號決議,驅逐蔣介石政權作為中國的合法代表,因此發表「台灣基督長老教會對國是的聲明與建議」、「我們的呼籲」及「人權宣言」等聲明,為求「台灣將來應由台灣住民決定」作為回應,結果被國民黨政府視為眼中釘。
1979年,高雄發生「美麗島事件」,高俊明牧師本著耶穌基督的愛心,協助藏匿施明德,而遭逮捕、入獄四年餘。如此苦難並未打倒他的決心,反而使他更加堅定地相信,台灣必須建立「新而獨立的國家」。
▌成長於基督教家庭
高俊明的祖父高長,原為福建永寧人,因投靠姐姐而來到台灣,後來聽聞馬雅各醫生正在傳福音深受感動,便跟從醫生一同研究聖經、唱聖詩,並成為傳道者,足跡遍佈木柵、白河、麻豆、新營、東部與澎湖等地。
高俊明的父親高再得也對教會熱心服事,除此之外,他在台灣尚未開設醫學院的年代,向彰化基督教醫院的蘭大衛醫師習醫,考取日本政府的醫師,改善了家中經濟狀況。
雖然高俊明出生於基督教家庭,但他小時候活潑好動並相當叛逆,與其到教會服事禮拜,他寧可偷偷摸摸地和朋友到台南市運河釣魚,或是和朋友去附近抓蟋蟀、「焢窯」烤蕃薯。
上學後,高俊明就讀於末廣公學校(今進學國小),起初成績不錯,但因不愛讀書表現每況愈下。在校期間,他感受到日本人和台灣人存在差別待遇,因為台灣學生犯錯受到體罰較嚴重。
四年級時,姨丈蔡培火決定帶著兩位表哥到日本讀書,讓高俊明心生羨慕,萌發是否一同前往日本的念頭。然而在校成績不佳的他,並未立即獲得家人同意,最後在母親請求下才告成功,於是11歲的高俊明便跟著蔡培火前往東京讀書。
▌親身經歷第二次世界大戰
高俊明就讀中學二年級時,正值二戰後期,美國的轟炸機幾乎夜夜空襲日本,前線軍人和民眾死傷慘重、樓房建築倒塌、後勤也相當疲憊。當時學校決定停課,動員學生到軍工廠做工。
留學期間,高俊明體會到戰爭的殘酷,目睹一具具被炸死的屍體,引發他開始思索生命的意義。除了基督教信仰的聖經之外,他也曾接觸佛經、「無教會主義」內村鑑三的《求安錄》,以及「創價學會」的名著《成長的意義》等,最後決心與家人一樣,走上追隨主耶穌的道路,認真聚會、禱告、讀聖經來求得真理與心中的安穩。
1945年8月15日,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,隔年高俊明搭乘「大久丸」號返回台灣。歸心似箭的他,直到回到台南才發現家中因戰爭而破產,父親的醫院也在戰爭中被炸毀,全家過著入不敷出的生活,配著蕃薯籤度日。
▌巡迴原住民部落的傳道者
雖然生活面臨許多困難,高俊明回台後仍立即插班進入長榮中學初中部三年級上課。不過,因為政權轉換的緣故,台籍老師需以半生不熟的華語上課,外省老師的口音也令人感到陌生,於是他便藉由日文去閱讀文學、哲學與神學方面的作品,也認真參與教會活動。
高中畢業後,高俊明想辦孤兒院,於是決定報考台南神學院。考量台南是他的故鄉之外,當時台南神學院上課使用台灣話,能幫助從小接受日本教育的他更深入熟練母語。
在畢業前一週,教會牧師來到班上招募原住民巡迴傳道的人力,高俊明幾經掙扎,最後志願成為去原住民部落巡迴的傳道者。
四年後,台東關山鎮玉山神學院邀請高俊明擔任教職。玉山神學院為專門培養原住民牧師的地方,1957年他成為院長,讓原本瀕臨倒閉的玉山神學院,重新落腳於花蓮壽豐鄉,並自行開拓土地、建立校舍。高俊明成為牧師,一做就是十三年,期間幫助許多原住民受洗,也透過親戚媒妁,結識妻子李麗珍並結婚。
▌長老教會三度發表主張人權與公義之聲明
1970年,高俊明當選成為台灣基督教長老教會的總幹事直到1989年卸職,期間適逢台灣第三波民主浪潮,也開了他政治救援與參與台獨運動的人生路途。
基督教國際性最大的組織「普世教會協會」在世界和平的考量下,同意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三自教會入會,然而中國國民黨基於「一個中國」的政策,強烈要求台灣長老教會退出協會,當時長老教會不斷說明基督教會的關懷普世價值,終不得政府理解,最後被迫決議退出。
1971年,聯合國大會通過第2758號決議,驅逐蔣介石政權作為中國的合法代表,引起台灣人民的恐慌。作為回應,教會提出第一次〈台灣基督長老教會對國是的聲明與建議〉。
由於此次聲明在1965年即著手規劃,在白色恐怖時期的壓迫下,高俊明隨時有被抓走的風險,他曾在房間裡聽到隔壁房間傳來前一晚自己與妻子對話的錄音,辦公室也時常有人前來詢問相關事務。公告聲明後,台南神學院的副院長彌迪理(Dany Beeby)牧師被要求離開台灣,人在美國的黃彰輝等四位牧師則被列入黑名單。
1975年,國民政府以「推行國語」的名義,率領台北市警員強行進入教會沒收台語羅馬字的新約聖經1638本,並查禁台語聖詩,成為長老教會發布第二次聲明的契機。
此次聲明〈我們的呼籲〉乃基於政府對宗教自由的打壓,又正值美國總統福特訪問中國期間,因而發表宣言以示捍衛人權的立場,強調教會不僅要傳福音,更要關心人性尊嚴、人權與社會公義的問題。面對長老教會接連兩次的聲明,國民黨千方百計希望誘導高俊明離開台灣,但他立場始終堅定。
1977年,預見美國即將與中華民國斷交的情況下,長老教會再度發表第三篇聲明〈人權宣言〉,強調台灣前途應由台灣全體人民決定,且政府應面對現實,讓台灣成為一個新而獨立的國家。〈人權宣言〉發表後,國民政府大發雷霆,凡是與聲明有關的牧師都已預寫遺書,做好隨時被槍殺的可能。
▌美麗島事件
1979年發生美麗島事件,國民黨發動大逮捕,施明德則突破重圍逃走。施明德逃亡期間派人與高俊明聯絡,他無懼國民黨的鷹爪惡行,隨即安排施明德到友人家借住。
1980年4月24日,高俊明返家後遭到便衣警察逮捕,並前往新店看守所開庭審訊,被以一套寫好的劇本要求承認罪行,最後遭到逮捕而入獄四年。
進入獄中的他,面對生活苦難與心靈折磨,仍然勤唱聖歌、讀聖經與祈禱,宏亮歌聲伴隨獄友苦悶的生活,因禍得福得以向獄友傳福音,也在獄中結識林義雄、呂秀蓮、陳菊等人,並成為患難之交,最終在1984年8月15日平反獲釋。
出獄後,高俊明不僅創辦松年大學關心老人福利與身心健康,更組織疼惜台灣促進會與國際幸福家庭聯盟,持續關注社會議題與推動性別平權。2016年他曾獲蔡英文總統提名總統府資政,因性格低調且不願佔據政府職位而婉拒。直到2019年2月14日傍晚,以89歲的高齡因病於台南的安養中心逝世。
高俊明作為一名牧師,他傳遞福音、引導眾人信奉耶穌;作為一名公民,他熱愛台灣、捍衛人權,盼能早日見證台灣成為獨立自主的國家。上帝導引他走向一條終身行義的道路,畢生實踐基督的真善美與信望愛。
▌促轉會公布研究報告
台灣進入民主化已超過30年,但作為台灣第一個專責處理轉型正義工作的獨立機關,促進轉型正義會(促轉會),卻遲至2018年才正式成立。四年任期後,促轉會於2022年5月30日正式卸牌,走入歷史。
促轉會委託台大社會系副教授黃克先所做的研究報告《威權統治時期宗教團體監控之研究成果報告書》指出,自1977年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發表《人權宣言》後,情治單位便成立「八一九專案」,全面監控長老教會牧師、長老、信徒情況,資料中共有4051人遭監控,分成友好、中立、不友好等類別,所謂的「線民」(又被稱協力者或抓耙仔)共布建1169人,每教會最少布建一人。
後來政府調整鎮壓強度,將高俊明移送入監,根據口述史紀錄,高俊明提及當時入獄引起基督教世界極大的反應,最後在國際壓力下,高俊明獲釋。
從現有的檔案可以看到,受限黨國與跨國性宗教的協商互動,美國與宗教自由確實對於政權有所影響,因此除了軟性手法與硬性手法之外,威權政府也針對社會團體展開第三種控制方式:組織性導從,試圖透過滲透年會,在會議的前中後期採取不同的策略,分化族群、特意拉抬不同派系,以達到分裂的效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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📝編纂:林志鴻(新台灣和平基金會專員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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